维斯塔的动作僵住了,她还维持着掏摸怀中的姿势,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
“我……我好象……”她喃喃道,声音干涩,“我们进去的时候……好象……确实没把那玩意儿收起来……”
这话倒没有多么响亮,但效果就象是出远门忘记带钥匙了一样。
但哈吉米就记得很清楚,圆筒,没拿。
梅莉闻言,也立刻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虽然她很清楚自己就没摸过几次圆筒,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她顺手就收走了呢?
片刻后,她抬起头,对着维斯塔缓缓摇了摇头,那双深黑的眸子里也染上了慌乱。
维斯塔只觉得一下子天旋地转,先前积累的疲惫感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没有圆筒,下一步该怎么走?交代的任务……
“我踏马……”维斯塔终于没忍住,又一句粗口爆了出来,在这安静的修道院里显得格外响亮,“老娘辛辛苦苦折腾这么久,打怪物、闯幻境、差点被掐死、被火烧、还要对着一群假人鞠躬道歉!结果把最关键的东西给落外面了?”
她气得原地转了两圈,一脚踢在旁边的残破长椅上,那已然腐朽的木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也疼的抱着脚又转了两圈。
“冷静,高人,冷静。”哈吉米试图安抚,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事儿有点抽象,“说不定就掉在门口附近呢?我们找找看。”
这话提醒了两人。
维斯塔和梅莉立刻行动起来,以他们出来的那面墙壁为中心,开始在布满灰尘和碎石的地面上仔细搜寻。
梅莉甚至想把哈吉米先放下,但尤豫了一下,还是单手抱着沉重的巨剑,只用一只手和眼睛在地上翻找。
偏殿本就不大,几分钟就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
没有。
哪里都没有那个金属圆筒的踪影。
他们也跑遍了那个上吊的绳子附近,依旧什么都没找到。
它就象凭空蒸发了一样。
“怎么可能……”维斯塔直起腰,那张冷艳的脸上写满了挫败感,“就算掉地上了,也该在这里啊!难道被哪来的魔兽叼走了?还是说……”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面曾经出现过光门的位置,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难道说……崩解区崩塌的时候,把它也给一起湮灭掉了?”
这个猜测让她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乐子可就大了,她自己就成大乐子了。
勇者大人把这东西交给她,就是要让她带着这玩意给他们使用,虽然之前可以轻易地交给哈吉米,但是这不代表就能轻易的丢掉了。
“不太可能。”哈吉米否定道,“那圆筒应该是激活入口的钥匙,本身应该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不太会轻易被空间崩塌波及。而且苍兰最后还特意给出了‘微光湖底’的线索,这说明她缺省了我们能出去,并且会继续追寻下去。如果钥匙没了,她这谜语不就白给了?”
他分析得有理有据,尽管此刻还保持着剑的形态,但思维依旧清淅。
“那它到底去哪儿了?!”维斯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总不能是自己长腿跑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些许戏谑的空灵哼唱声,若有若无地飘进了三人的感知中。
这声音极其细微,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仿佛只是掠过身畔的一缕清风。
哼唱的旋律……隐约有点象苍兰会唱的东西。
维斯塔和梅莉同时警觉地抬头,环顾四周。
破败的偏殿依旧,月光通过窗棂投下斑驳的光影,这里除了他们,和一些虫鸣鸟叫,再无其他活物的气息。
哈吉米的剑尖微微转动,仿佛也在“巡视”着周围。
“错觉?”维斯塔皱眉道。
“不……不是。”
梅莉轻声否定,显然,她的感知更敏锐些,但她也一样没有找到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在类似于“崩解区”的某个夹缝里。
银发的少女正悠闲地坐在一段悬浮于空中的断裂石梁上,哼着不成调的歌谣,纤细的手指正把玩着一个熟悉的金属圆筒。
圆筒在她指尖灵活地翻转,反射着各种不存在于现实可见光谱中的光源。
“哎呀呀,真是粗心大意的冒险者呢……”苍兰嘴角带着些许恶作剧得逞般的微笑,在那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那其中的齿轮虚影正缓缓地旋转,“这么重要的道具,居然随手就丢在外面,也太不相信这个世界的恶意了吧?”
她将圆筒举到眼前,仿佛能通过金属外壳,看到里面蕴含的与“命运织机”相关的微弱联系。
“直接按照这个的指引走,多无趣啊……”她低声自语,象是说给谁听,又象是仅仅在满足自己的表达欲,“‘微光湖底,沉眠之钥’……这才是我为你们选定的,更富有诗意的下一站。”
她的任务,可不仅仅是引导。
制造适当的“困难”,确保变量能按照“母亲”和“那位”所期望的……
或者说……所观察的轨迹,接触到特定的节点,这一点同样至关重要。
拿走圆筒,迫使他们只能依赖她留下的谜语,无疑是一个绝妙的小小干预。
“乖乖按照谜题去探索吧,有趣的错误、倔强的容器,还有……嗯,脾气不太好的高人小姐。”她轻轻笑着,身影开始逐渐变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在抵达注定的终局之前,多经历一些波折,多看到一些风景,不是更好吗?”
她已完全笑讷了哈吉米对维斯塔的评价。
但这不代表她就接受了“神人”的称呼。
“毕竟……”
她的低语最终消散在虚无之中,唯有那金属圆筒,在她彻底消失前,被随手塞进了身边一个类似空间裂隙的涟漪里,妥善“保管”了起来。
“在凑齐‘七’这个数字之前,旅程可不能太快结束呢。”
又回到废弃修道院的偏殿内。
维斯塔和梅莉搜寻无果,最终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
指引他们前来此地的金属圆筒,不见了。
“现在怎么办?”
维斯塔有些泄气地靠在一根柱子上,看向梅莉……或者说,看向梅莉手中的剑。
梅莉也低头看着哈吉米。
哈吉米沉默了片刻。
鼻血是早就止住了,毕竟现在都是剑了,哪有剑流鼻血的,副作用带来的眩晕感也基本消退,但变不回人形这点依旧麻烦。
他能感觉到,苍兰所说的“需要更强烈的、与人类本质相关的概念冲击”并非虚言,但他暂时不打算轻易动用今天最后一次宝贵的能力机会。
“还能怎么办?”他的声音从剑身中传出,带着一种既来之则安式的豁达感,“圆筒丢了,急也没用。好在那个神人还算良心未泯,给我们留了条备用线索。”
他大概有所猜测,这东西八九成被苍兰直接收走了。
“微光湖底,沉眠之钥……”维斯塔重复着这八个字,眉头紧锁,“微光湖……我好象有点印象,但具体在尘环带的哪个方位……”
“总之,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哈吉米做出了决定。
“找个安全点的地方,你再慢慢想。梅莉,还得辛苦你扛着我……呃,带着我走了。”
梅莉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完全没问题。
能这样一直“拿着”哈吉米,对她而言或许并非苦差事。
维斯塔叹了口气,也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她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骼膊,站直了身体。
“走吧,我有个临时的落脚点,先去休息一下。这地方又是圣序厅的狗又是皈虚教团的乌鸦,晦气死了。”
两人一剑,踏着月色,悄然离开了这座承载了太多悲剧与诡异的废弃修道院。
而在他们身后,那片深沉的阴影里,仿佛一直藏着一双紫色的眼眸,带着难以捉摸的笑意,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直至他们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