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夜看着方默那坚定而认真的眼神，听着他毫不退缩的话语，原本死寂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细微的涟漪。

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慢条斯理地吃着坚果。

脸上那抹带着死气的弧度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放松后逐渐坚定的、极其复杂的笑容。

“你一个杂灵根的小修士，”她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生气，“为何对修仙如此执着？在我看来，以你的资质，若无天大机缘，此生筑基便是顶峰。

所谓的证道长生，对你而言，不过是镜花水月，甚至……只是为自己平凡的命运找一个看似伟大的借口，聊以自慰罢了。”

她没有给方默回答的时间，继续抛出现实的难题：

“即便冥河倒悬真能引出极阳之地，孕育葬魂花，我们又如何抵达？冥河之水乃天下至阴，腐蚀万物。我如今虽修为尽失，但这具异变的鬼修之躯尚能勉强抵挡片刻。而你……”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方默，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你一介凡胎，炼气四层的微末修为，在冥河之水中恐怕撑不过三息便会血肉消融，神魂冻结！

连赤霞古矿都走不出去，何谈查找机缘？你的坚定，是真有依仗，还是无知者无畏的空想？”

这是她的试探，也是她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共生者”价值的关键。

面对辉夜近乎刻薄的质疑和现实的残酷，方默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清澈和坚定。

“我有必须变强的理由。”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要回故土。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需要拥有移山填海、乃至超越这个世界想象的力量才有可能触及。我知道我只是凡人，资质平庸。”

他顿了顿，眼中燃烧起炽烈的火焰：“但凡人之躯，未尝不可比肩神明！即便前路缈茫，希望缈茫，即便粉身碎骨，我也要去试，要去争！因为那是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和方向，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至于离开此地……”

方默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务实。

“我并非盲目自信。我们有那口紫色内棺，其材质非凡，连地缚灵和雾中妖都无法轻易突破，或许能抵挡冥河之水的侵蚀。只要我的实力能再进一步，初步掌控那内棺，我们就有横渡冥河、查找生机的可能！”

辉夜静静地听着，赤红色的瞳孔中光芒闪铄。

方默的心志之坚韧，远超她的预料。

那份对“家”的执念，在她看来有些可笑，修仙之路本就是斩断尘缘、孤独前行，但她却无法轻视这份执念所迸发出的强大意志力。

比起那些道心不坚、浑噩度日的修士，方默无疑更值得投资。

她缓缓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实：

“好，这个理由，我认可了。正如你所说，你需要变强，我们才能活下去。但变强，并非只有提升境界一途。”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方默：

“我鬼修之道中，有一门极其凶险古老的炼体之术，名为‘斑纹炼体’。

若能成功发掘身体潜能，开启‘斑纹’，便可极大增强对阴煞之气的亲和与抵抗，甚至能汲取阴气淬炼己身，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体修之路。”

“若你敢于尝试，并能成功开启斑纹，或许……就能初步拥有在冥河边缘生存的资本。届时，未必不能搏出一线生机！”

“如何？你敢不敢试？”

辉夜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和挑战。

方默心中一震，兼修鬼道炼体术？

这确实是他从未想过的道路。

人族之身，真的能承受鬼修之法吗？

但他仅仅尤豫了一瞬，眼神便再次变得坚定无比。

“有何不敢？请赐法！”

他拱手沉声道，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风险？他早已置之度外！

只要有一丝能变强、能活下去的希望，莫说是鬼修之法，便是真正的幽冥地狱，他也敢去闯一闯！

辉夜看着方默毫不尤豫地答应，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很好。既然如此，我便将这《九幽鬼纹录》的基础篇传授于你。此法修炼过程痛苦无比，需引极阴煞气入体，淬炼筋骨皮膜，铭刻符文于己身，一个不慎便是经脉尽碎、沦为只知杀戮的鬼物……你，做好准备吧。”

“我随时都可以，但在此之前，我有一个疑问。”方默指了指自己，认真请教道，“我一阶凡人，真的能走鬼修的路吗？”

方默并不排斥鬼修的炼体之路，他知道当下的修真界中，鬼修不被承认，甚至是联合打压的存在。

这其中当然有鬼修的修炼方式十分残忍的缘故，但方默并未一棒子打死所有的鬼修。

比如，之前的辉夜在和狄荣战斗时，他就没有从辉夜感受到那种血腥之气。

换句话说，如果辉夜依靠那种路子修炼，也不会短短百年就达到元婴境。

因此，在方默看来，鬼修的法门十分苛刻，这或许和血脉传承有关。

但不管什么原因，这也是修仙的一种方式。

这个世界，丛林法则，最终比拼的还是谁的拳头大。

那些所谓的，什么正道邪道，无非就是人的立场不同罢了。

所以，他不排斥鬼修一道，甚至想借鉴一下鬼修的路子。

“凡人想要走鬼路，基本上是必死的结局。”辉夜看着方默，脸上有一丝好奇，“但之前在古墓中，我抓着你的时候，我察觉到你的身体波动与凡人不同。”

“你或许很难理解，简单来说，任何一个种族的分类，可不是根据长相天赋，而是他们身体中的一种脉络。

人族有人族的脉络，鬼族有鬼族的脉络，即便是路边的一块石头，都有其独特的脉络。

而你的身体脉络很独特，他似乎是变化的。如果我没有看见你，我或许会把你当成一块石头，又或者一棵大树，我这样说你懂吗？”

方默一脸震惊，内心之中却是无比震撼。

他怎么不懂？

这不就是他修炼了《玄元功》后，身体发生的变化吗？

方默当时的感受，就是自己的呼吸频率改变了，他的代谢在变慢，并且可以感知到自然万物中的灵气。

即便是一颗石头，一颗种子，他都能感知到它们的气息，并且吸收其中的灵气精化。

眼前的辉夜必然不知道《玄元功》，但是她却将那种感受描述的很准确。

眼前这个赤瞳女鬼，当真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