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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朕,要开始作弊了

万岁山上。

田尔耕跟在一名小太监身后,亦步亦趋,行走小径上。

脚下的石阶坚实而冰冷,一步一步,仿佛踏在自己的心跳上。

陛下终于唤他觐见了。

——就在王体干被允许每日入宫参与批阅奏折以后。

然而这趟觐见究竟是福是祸?

田尔耕不敢猜,又忍不住要猜,然而越猜心里便越是没底。

毕竟新君登基以来,文官、内官全都风风火火,唯有对他锦衣卫,却如同视若无睹一般,已是好几日未曾过问了。

没有价值的人,难道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山上的枫叶已开始转红,星星点点,如血色浸染,在漫山的金黄与苍翠之间,显得格外触目。

风过林梢,带来一阵簌簌声响。

林间深处,偶有呦呦鹿鸣,清脆的鸟啼声不绝于耳,一派悠然自得的景象。

然而田尔耕却无心观赏此等美景,只是默默拾级而上。

终于,当他走出林间小径,视线壑然开朗的瞬间。

便见重阳亭中,一道挺拔的身影正凭栏而立,手中举着一个黄铜所制的单筒千里镜,眺望着远方。

那人身着明黄色的常服,身姿笔挺如松,正是当今天子,朱由检。

田尔耕不敢惊扰圣驾,悄无声息地走到凉亭外,躬身侍立。

过了片刻,朱由检才缓缓放下手中的千里镜,转过身来。

直到此刻,田尔耕才敢大礼参拜,额头触地,声音因紧张而微微有些发颤。

“臣,田尔耕,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朱由检淡淡点头。

“谢陛下。”

田尔耕站起身,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

朱由检没有多言,只是从身旁的石桌上拿起一张纸,递了过去。

“你先看看这个。”

田尔耕连忙躬身,双手接过。

纸上画着十个奇怪的图形,每个图形旁都标注着一个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他心中正自困惑,朱由检又递过来一个册子。

“再看这个。”

田尔耕接过册子,翻开一看,只见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表格。

表格以四个天干为一组,映射着一个汉字。天”以此类推,似乎无穷无尽。

他越看越是心惊,抬起头,试探着问道:“陛下,此物似乎是军中旗语,但好象更为繁复。”

“有点眼力。”朱由检点点头,将那具千里镜塞到他手中,“往南边看,找到永定门。”

田尔耕不敢怠慢,连忙学着皇帝的样子,将千里镜凑到眼前。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精神一振,他笨拙地调整着,在视野中搜寻着。

片刻之后,他迟疑道:“陛下,是否是城门之上有一队人,正扶着一个奇怪的设备,其中一人,似乎也举着千里镜?”

“不错。”朱由检嘴角微扬,“高伴伴,发信号吧。田尔耕,你仔细看着对面的动作,记下他们发出的信号。”

站在一旁的高时明应了一声,走到亭边,拿起一面令旗,对着永定门的方向,以一种特定的节奏挥舞起来。

田尔耕心中一凛,他意识到,一场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考试”开始了。

他赶紧将视线重新投向千里镜。

他的右眼紧紧盯着远方城楼上那个奇特的设备,左眼则飞快地扫视着手中那张画着图形的纸,试图将那十个图形和天干牢牢刻在脑子里。

很快,永定门城楼上的设备开始动了。

几块木板在人的操控下,按照不同的组合翻动着。

“是甲。”田尔耕看清了第一个信号,口中喃喃道。

他不敢有丝毫分心,全神贯注地盯着远方。

“甲”

“甲”

“甲”

“丁”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田尔耕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东西看起来简单,但要在一瞬间分辨出木板的组合,并映射上相应的“天干”,着实考验眼力和记心。

统共过了近一刻钟,城楼上的信号终于停了下来。

田尔耕长舒了一口气,却又瞬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尤豫着开口:“陛下,似乎结束了。”

“嗯,”朱由检递过那本密码册子,“你试着对照册子,翻译一下。”

“是。”

田尔耕接过册子,开始查找。第一个是“甲甲甲甲”,他很快找到了映射的字——“天”。

可当他试图回忆第二个组合时,脑中却一片混乱。

方才太过紧张,只顾着记下单个的信号,哪里还记得它们的顺序?

他勉力拼凑,却只得到一个莫明其妙的词语。

一瞬间,冷汗浸透了他的官服,他知道,自己搞砸了。

他捧着册子,站在那里,手脚冰凉,却又不敢出声求情。

朱由检看着他煞白的脸色,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开口道:“是什么结果?”

田尔耕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回陛下,是天大平整。”

“哈哈哈哈!”朱由检朗声大笑起来,“天大平整?倒也不算错的离谱。”

他摆了摆手:“再试一次吧。高伴伴,你帮他记一下。”

高时明躬身应是,取来了纸笔。

又是一刻钟的煎熬。

这一次,有了高时明在旁记录,田尔耕只需专注地辨认信号即可。

当最后一个信号发出后,他整个人都长松了口气。

高时明将记录递了过来,田尔耕接过,与密码册一一比对。

这一次,他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合上册子,躬敬地呈给朱由检。

“陛下,这次是天下太平。”

“嗯。”朱由检点点头,心中已然有数。

一个识字,但从未接触过这套体系的正常人,在两次之后,基本就能掌握。

看来,这套光学电报体系,在大明确实有它生根发芽的土壤。

(田尔耕靠恩荫为锦衣卫,却无法走进士登科路线,显然不算顶尖聪明,但也绝非蠢笨。)

“让永定门的人回来吧。”朱由检吩咐了一句,然后当先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田尔耕,你也坐。”

“臣不敢。”

“朕让你坐,你就坐。”

田尔耕不敢再推辞,小心翼翼地在石凳上坐了半个屁股。

朱由检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太监都退下,整个重阳亭,只剩下他、田尔耕,以及垂手侍立的高时明。

气氛,在这一刻陡然凝重起来。

朱由检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却没有喝。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田尔耕身上,缓缓说出了一句话。

“田尔耕,朕对你其实有些失望。”

完了!终究还是逃不过吗?!

田尔耕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刚刚放下的心瞬间被提到了九霄云外,他想也不想,立刻就要滑跪下去。

“臣罪该万死!”

“先别跪。”朱由检一摆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听朕说完。”

田尔耕僵在那里,跪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朱由检的声音不疾不徐。

“你最近选派锦衣卫缇骑,整顿内部之事,朕看在眼里,尚算得力。”

“但是,”他话锋一转,“谍报一事,实在令朕失望透顶。”

“朕本想令你主掌对外谍报,与王体干一内一外,共为朕之耳目。然你呈上的那份方案,空洞无物,陈腐不堪,朕的想法,只能作罢。”

田尔耕的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朕思来想去,或许也不怪你,根本上还是朕用错了人,或许是该换个思路了。”

朱由检幽幽一叹,继续开口。

“锦衣卫,这三个字,在太祖朝时何其威风!帝皇亲军,飞鱼龙服,巡查缉捕,权倾朝野。”

“然,这么多年下来,锦衣卫在民间,又究竟是何等声望呢?”

田尔耕嘴唇发干,艰难地开口:“回陛下早已声名狼借,百姓闻之色变,视我等为为国之恶犬,避之唯恐不及。”

“是了。”朱由检点点头,“就是如此。可锦衣卫的名声差了,朕的名声,就会好吗?”

他站起身,走到亭边,负手而立,望着山下的紫禁城。

“天下无不视厂卫为皇帝鹰犬,缇骑所至,鸡犬不宁。”

“说起来,人人骂的是魏忠贤,骂的是阉党酷烈。然而,天下人心如明镜,他们真的只是在骂魏忠贤吗?”

“恐怕是皇帝不敢骂,只能换了个人来骂罢了!”

这番话,更是令田尔耕徨恐不堪。

主辱臣死,关键是主上的屈辱还是臣子带来的,这就更加可怕了。

“臣臣让陛下失望了。”然而田尔耕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出口的还是只有一句苍白无力的告罪。

“这种印象,非一日之寒,乃是数十年积攒,不是一时可改,但却又不能不改。”

朱由检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田尔耕,你的祖父,是故兵部尚书田乐,扫除青永,威震西北,史书之上,必有其名。”

“朕且问你,你田尔耕,能够和你祖父一样,也堂堂正正地,在青史上留下一笔吗?”

“你能令‘锦衣卫’这三个字,一扫百年污名,重现太祖荣光吗?”

“你能令天下百姓,一听锦衣卫到场,便知皇权莅临,妖魅一扫而空,而非抱头鼠窜,如见蛇蝎吗?”

朱由检的一问叠过一问,语气逐渐高昂,如同洪钟大吕,震得田尔耕心神激荡。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却更具力量。

“朕能相信你吗,故兵部尚书之孙,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

这一刻,田尔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恐惧、羞愧、激动、以及一种被帝王寄予厚望的巨大荣誉感,交织在一起,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陛下!”他抬起头,眼中竟已泛起泪光,“陛下以臣祖父激励,臣臣又非朽木,岂能无动于衷!”

“臣田尔耕在此立誓,此生必为陛下重塑锦衣,澄清寰宇!若不能让锦衣卫三字重焕光彩,臣愿提头来见!”

朱由检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缓缓点头。

“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朕,会一直看着你。”

他一招手,高时明会意,将另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册子递了过去。

田尔耕接过,匆匆扫视,只见上面所说正是河南真阳县之事。

“陛下,可是要臣出京缉拿此等国之蛀虫,明正典刑?”

“不错。”朱由检的语气恢复了平静,“朕登基以来,你也知朕的脾性。”

“前尘往事,今后皆不必再提,朕只看你能否做事,能否做好事。”

“而这一件,就是你要做的第一件好事!”

他轻轻一点册子道,又对高时明说道:“你与田尔耕一起,将驾贴安排明白,再单击清白旗尉,速速出京,务必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

“臣,遵命。”高时明点头领旨。

朱由检走下台阶,亲手将田尔耕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朕相信你能将这事做好。不要令朕失望,可以吗?”

田尔耕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胸口直冲头顶,他斩钉截铁地答道:“陛下,臣,万死不辞!”

“哈哈哈,好!”朱由检朗声一笑,“那朕就拭目以待了。走吧,陪朕走走,难得上来一次,莫要错过了这大好风光。”

两刻钟后,永定门负责发报的那一队司礼监太监和匠户,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万岁山顶上。

“奴婢(草民)参见陛下!”

“都做得很好。”朱由检看着他们,脸上带着笑意,对高时明道:“帮忙编撰册子的司礼监诸人,每人赏银十两。参与此次试验的,每人赏银二两。”

众人闻言大喜,纷纷跪下谢恩,山呼万岁。

待众人退下后,朱由检才转头对田尔耕说:“这,便是朕要交给你的第二件事了。”

他指了指石桌上的那套“光学电报”设备。

“如今,你心中可有眉目了?”

田尔耕此刻心气正盛,闻言立刻躬身道:“臣虽鲁钝,但方才演练之后,已有所思。”

“大明幅员潦阔,通信不便。”

“以辽东为例,自山海关至京师,近六百里,自关口至锦州,亦有四百里。”

“如此三百里之遥,纵使用急脚铺三百里加急,也需三、四日才能传回军情。”

“臣观此法,若能沿途铺设高台,日夜传递,或许一日之内,便可尽知千里之外的军情!”

“不错。”朱由检赞许地点点头,“具体时效,还需试验。你如今可有推行此事的草案?”

“臣心中已有腹稿,在陛下面前献丑了。”田尔耕定了定神,条理清淅地说道:

“其一,在定路线之优先。臣以为,当以辽东边防为第一,宣府、大同、延绥等九边各镇为第二,京师至南直隶为第三,其馀再做计较。”

“其二,在选拔专职人员。当于军中或匠户中,选拔眼力优良、熟识文本、心思敏捷之人,加以专门训练。”

“其三,便是沿途修筑高台。高台之间需视野开阔,互为接应。具体间隔几何,还需实地勘测试验,方能定夺。”

朱由检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看过薛国观那封京师修路的奏疏了?”

田尔耕老脸一红,恭维道:“臣看过之后,才知自己那份谍报方案写得何等粗陋。陛下所创的公文新法,条理清淅,一目了然,确实可称经世之法。”

朱由检对这低级的马屁毫无反应,他沉吟片刻,说道:“你的思路大体是对的。朕再给你几个方向,你一并纳入考量。”

田尔耕神色一肃,立刻躬身作倾听状。

“其一,是持续改进。”

“如今的法子,只是草创,绝非最好。”

“无论是信号的设计,千里镜的升级,还是传递的手法,都可改进。”

“文人或许有更精妙的编码之法,工匠或许有更精良的制造之术,乃至铺兵,在日夜操持之中,或许也有奇思妙想。”

“朕准备了一千两白银,专为此法优化所用。任何人,无论官民,提出改进意见,一经采纳,皆有重赏。”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不要做万事不易的蠢事。要记住,法与时移,事与世变,唯有不断改进,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明白吗?”

“臣,谨遵圣诲!”

“其二,则是保密。”朱由检继续道,“此法虽快,然保密全系于那份编码册。”

“后金在我朝间谍猖獗,过往塘报往来,他人不知哪份作用,是故不常下手。”

“如今若用此法,只需收买几名铺兵,便可尽窥我朝机密。你要想办法,加以防范。”

“臣明白。”

“其实,防不住也无妨。”朱由检话锋一转,“待试验之后,你写一份清淅的方案上来,与内阁、司礼监一同议一议,何等信息可用此法传递,何种信息,则必须以传统方式递送,分级处之即可。”

“更重要的是”朱由检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仿佛带着一丝血腥之气,“你要去找孙承宗,好好议一议。”

田尔耕一愣,有些不解地抬起头。

朱由检的笑容更深了。

“兵者,诡道也。烽火可为信,亦可为疑。善用之,则千里之外,可决胜负。”

“若有朝一日,那奴酋对我们的‘烽火讯报’深信不疑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利用这个,给他来一次大的?”

田尔耕恍然大悟,脸上浮现谄媚笑容。

“陛下深谋远虑,臣钦佩无地!”

“哈哈哈!”朱由检大笑,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朕等着你与你祖父齐名的那一天!”

他转身,意气风发地一挥手。

“走罢,下山!”

一行人呼啦啦地跟着皇帝,向山下走去。

走到半山腰,朱由检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高时明不解,跟上前去,低声问道:“陛下?”

朱由检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小径旁的一棵老槐树。

那棵树长得有些奇特,主干扭曲,枝丫斜出,姿态并不甚好看。

片刻之后,他忽然一笑,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棵树,长得歪七扭八,不甚好看。”

“回头叫人砍了吧。”

——

(欧洲保留至今的发报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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